唯有齐王崔泌,压下心中惊恐,出言劝说。
“陛下,王公……”
一个眼神,崔泌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朕帮助王公满足心愿,群臣为何不发一言?”
崔彻扫向群臣,群臣感觉心脏让皇帝捏在手心,轻轻一捏,便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没事,你们不说,朕说。”
“许邵临死前给朕写了封绝笔书,字字泣血,道尽寒门为官之艰难,令朕不禁深思,寒门中并非没有忠臣、良臣、贤臣,而是你们不希望一个出身寒门的人,站在你们中间。”
“世族也好,寒门也罢,只要能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就算是平民,朕也不在乎,可朕的唯才是举,不是尔等排挤寒门的理由。”
“因此朕欲改革科举取士,不需要才学、德行、举荐,三个方面衡量,以后取士只问才学,考核成绩高者中第。”
崔彻话音刚落,一道劝诫的声音响起。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司空兼录尚书事,出身陈郡谢氏的谢铉出言劝解。
杀人谢铉不在乎,即使这个人是王浑,可改革科举取士,这是在革他们的命,影响到的是整个世家集体的利益,他必须站出来,哪怕死无葬身之地。
“哦?谢公有何高见。”
“回禀陛下,科举取士如果唯才是举,则无德行之考量,诸公之举荐。”
“那么像许邵这种品行卑劣的小人将高居庙堂之上,一朝得势,必为奸官佞臣,如此政治清明之局面将会荡然无存,臣恳请陛下三思。”
“德行之考量,诸公之举荐。”
崔彻轻声念着,这熟悉的话让他陷入回忆,不禁开始恍惚,仿佛那位陪伴自己二十年,帮助自己一统天下的灰衣文士仍在身边劝谏。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登基时,君臣曾相约,二十年治国家,十五年平天下。”
“可天下治理不过十年,陛下便急匆匆的想要开始统一,历经六年后,天下九国灭其三,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何故着急?”
“文若啊,朕今年已年近四旬,只觉人之将老,年华不在。”
“若依文若所言,再过十年让天下一统,朕实不知能否活到那个时刻,况且禅儿天性痴愚,朕一旦离去,天下尚未一统,如何能放心将一统之业交于他手?”
灰衣文士沉默良久,明白眼前这位统御天下十几年的君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让自己出山,五顾茅庐的充满理想抱负,为天下百姓着想的纨绔王爷。
他变了,他现在只想让万民臣服,让功业永垂万古,让王朝能够长久延续下去。
可这样的王朝不会长久,得天下当用武力,治天下需靠人心,一味攻伐,将万民当做实行功绩的工具,终究会被万民反噬。
虽然两人的关系不复先前的亲密无间,可周亮依旧要说,因为这是作为臣子的本份。
周亮跪倒在地,声音诚恳,极力劝阻。
“陛下,统一之势已成定局,可国内的仙宗、世家不愿看见天下一统的王朝出现,如果操之过急……”
“够了!”
崔彻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灰衣文士,厉声打断。
“朕意已决,休要再提,文若退下吧。”
周亮嘴巴张了张,最后没有说话,萧索离去。
崔彻同样伸了伸手,没有出言挽留,放任周亮离去。
而后崔彻接受了裴御、王浑、谢铉为首的世家所提的建议,接受所提供科举取士方案,对世家的优待政策,从而加快一统战争的进程,不过四年,六国灭亡,天下九国尽归大周。
至于周亮,则死在关于太子之位的争夺上,跟随周亮而死的,还有裴牧的母亲,周亮的妹妹,周瑾。
那个聪慧、机敏,十分爱笑的女子。
崔彻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文若,瑾妹子,朕会为你们报仇的。
“呵,政治清明,那请谢公告诉朕,你这么做官,政治是清明的吗?”
投影在众人面前播放,贪污、卖官、杀人、结党营私、通敌卖国等等。
一条条罪名展现出来,谢铉面色苍白,其中还有自己跟别人妻子睡觉的不耻画面,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身死事小,毁名事大。
在谢铉晕厥之时,崔彻很贴心的用火焰让谢铉苏醒,又一位三公死在众人面前。
崔彻走下来,面向群臣。
“改革科举,谁赞成,谁反对?”
群臣默然,不敢吱声。
这时,尚书台外,沉闷的声音响起。
“微臣裴御,求见陛下!”
这老东西不是为突破一品,闭了死关,怎么有空来尚书台,莫不是想跟朕打擂台?
想了想,崔彻便准备让裴御进来,朕才是大周的君王,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朕准了,让裴爱卿进来吧。”
裴御一身道袍,仙风道骨,明明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一个三十出头,容貌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
作为皇帝,崔彻可以得到一切,可唯独得不到长生,莫说是长生,崔彻连长寿都做不到,年未尽五旬,身体如同风中残烛。
嫉妒的情绪在崔彻的内心蔓延开来,道家二品便有这等效果,如果真要他突破一品,岂不是真难人间长生?
虽然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何为一品?三教祖师,仙宗真人。
自三教祖师与仙宗真人兑子后,设下禁锢,人间无一品。
可世事难料,崔彻不敢赌,他绝不允许一品大修士的诞生,这对于王朝的延续是极大的隐患,内心隐约有了几分杀机,表面却是笑道。
“裴爱卿不是闭关了吗?”
“为此朕特意没有叫你前来议事,今日前来,这是突破成功特意过来给朕报喜?”
裴御进入尚书台后,原本压抑的气氛稍微缓解,群臣看向裴御眼神中,有期待可的则是担心。
“多谢陛下关心,一品之境虚无缥缈,古往今来能突破者寥寥无几,无不经天纬地之人,臣自知还没有那个能力。”
“裴爱卿过谦了,如果连你都无法突破,这天下之人便无人有希望了。”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裴某不行,后人自有胜裴某千百倍之人行,可突破至一品。”
两人争锋相对,看的众人心惊胆颤,崔彻眼中寒光毕露,三公他已经杀了二个,不介意再杀一个。
“裴卿今日求见朕,所为何事?”
“陛下可还记得四年前,清熙湖旁所承诺之事。”
崔彻当然记得,为了一统天下,为了崔禅成为储君,他为世家让步,可今时不同往日,之前世家是他的朋友,现在世家成为王朝的毒瘤,他自然要医治。
意念一动,两人置身于一片虚无当中想,周围并无旁人。
“朕自然记得清熙湖旁之事,可当年的世族还是今日的世族吗?”
“许邵临终前曾给朕写了封绝笔信,不只是道尽为官之艰难,更说了世族为罪之人的名单,触目惊心。”
“可是朕一没有治这些人的罪,二没有为许邵平反,但朕很清楚许邵和周亮一样,是真真正正的大周国士,朕对不起他。”
“裴卿与朕是亲家,禅儿以后还需要裴卿辅佐,王浑、谢铉杀便杀了,朕不在乎,裴卿朕不舍得,莫要自误。”
许邵,这个小人物的名字第一次出现裴御脑海中,难怪靖州叛乱,难怪皇帝大怒,区区六品小吏,却扰整个大周震动,三公惨死,这是堪比周亮的国士。
发生这种事情,皇帝杀人再正常不过,没有杀的朝廷一空就已经很好了。
裴御直至今日还记得,当年崔彻刚登基时,为了接受周亮的建议,进行改革,杀的人头滚滚,上千名官员死在刀刃下,几十万人受到牵连。
本来裴御不想掺这个浑水,可身为世族领袖,天下士人无不侧目观望他的一举一动,倘若无所作为,这些年养的声望便会荡然无存。
声名所累,他没有办法,如今皇帝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也不过是为了太子之位,不能不知好歹。
见大局已定,裴御跪倒在地,行稽首礼。
“陛下,臣已年近花甲,愿乞骸骨,恳请陛下恩准。”
如果可以,崔彻自然想杀了裴御,可大局为重,如今只是笑了笑,意念一动,将裴御从地上扶起。
“裴卿是个聪明人,朕这一生最喜欢聪明人,朕准了,允许你一会可以放肆一下。”
“微臣裴御叩谢陛下。”
空间扭曲,裴御面前一闪,重新回到尚书台。
“裴卿身体抱恙,向朕请辞告老还乡,朕已经应许了。”
裴御脸色阴沉水,拱拱手就离开尚书台。
没过多久,群臣可以依稀听见愤怒的喊声,声音轻微,却十分清晰。
“独夫,独夫!”